雪满屋顶,游子当归

2025-02-05    作者:陈 赫

  大姐从上海打来电话,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,她说今年春节还是不回去了,路途太远太麻烦了。从上海回家,来回的路上就要折腾两天,一共就那么几天假,到家几乎待不了多久,就要准备回去了。这是她第五个年头没有回家过年了,或因为经济,或因为工作,或因为其他种种原因,每每万家团圆的时候,她只能在异乡看着别人升起的烟火,把那一缕缕光亮,当成自己的温暖。

  母亲接她电话的时候,我就在边上,很明显能看到母亲失落的表情,甚至眼眶有些泛红。良久母亲没有说话,几次想要开口,像是又被什么东西堵了回去。大姐仿佛知道母亲的想法,她接着说道,明年一定回去,不管路多远,也要回家。母亲这时候才缓缓说出了一声,回家好,回家好。

  挂完电话之后,母亲独自一人走出了屋子,我连忙跟着出来。母亲抬起头问了我一个问题:“屋顶上落雪了吗?”没等我回答,她就转身走进了屋内,边走边裹紧着衣服,像是躲避着寒冷又像是拒绝着孤独。这个冬天到现在一场雪也没有下,有的只是呼啸的寒冷,那寒风似乎要把人们冻僵了才甘心。

  想着母亲的问题,我的思绪回到了小时候。在那个年代里,我们家生活条件很差,父亲常年在外打工,母亲一个人在家里带着我们姐弟三个。那时候母亲还很年轻,但由于长年的辛劳,她眼角留下了浅浅的鱼尾印迹。不过,她那浓密油亮的短发,仍是那么乌黑,如同她坚强的身躯一样,奋力地护着我们三棵幼苗。

  有一年冬天也是像现在一样,进入了腊月二十三后,雪还是没有一点飘落的痕迹。那天,我们三个吵着让母亲给我们讲故事,母亲拍了拍我的肩膀,对我们说道:“今天不讲故事了,我们学一首古诗:凛凛岁云暮,蝼蛄夕鸣悲。凉风率已厉,游子寒无衣。”读着读着母亲眼角的一滴滴泪,便晶莹地落了下来。当时我们并不懂这首诗的意思,也不知道母亲教我们的这首诗,对应的就是父亲独自一人在外的生活。学会了这首诗后,我们问起母亲:“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?”母亲走出了屋外,指着屋顶对我们说道:“雪落满屋顶的时候,爸爸就回来了。”

  那年腊月二十八的清早,我一觉醒来,大雪覆盖了整个院子。雪花似翩跹的粉蝶,欣喜地闪耀着她的“翅膀”,好像把晶莹的絮片撒到大地上,让大地在柔软的床幔底下休息,孕育着新春的生长。我一股脑地穿上衣服,飞奔着走向屋外,抬头一看大雪早已落满屋顶。等我的眼神落到大门口时,赫然看见父亲抖落着一身风雪,回来了。

  仿佛一场大梦般,当初的三棵幼苗现在已经长成了大树,开始顶替父亲成了游子,各奔天涯。我都记不起我们姐弟三个,有多久没有在一起过年了,当然最难过的还是父母。想到这里我拿起手机给大姐打了个电话:“姐,今年想办法回来吧。”大姐还没有回话,鹅毛般的雪片就开始飘了下来,只一会便落满了屋顶,我兴奋地向大姐喊道:“姐,雪落满屋顶了。”

  那一瞬间,我听到了大姐的哽咽,她说:“今年无论如何我一定回家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