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今年八十八岁。作为《上海老年报》多年的忠实读者,每次拿到报纸,我都会一口气读完。看到熟悉的作者,尤其是叶辛、米舒等名家的文章,我读得更仔细。这几年,我发现《上海老年报》上时常刊登一些记述老弄堂家长里短的散文,文章署名与我早年一位学生的姓名一字不差,就致电编辑部,想联系这位作者,却未能如愿。
20世纪50年代,从师范学校毕业后,我被分配到卢湾区第三中心小学任教,其后也换过好几所学校,几十年里教了一茬又一茬学生。当老师,最开心的,莫过于逢年过节收到学生的贺卡或问候电话,比喝蜂蜜水还甜美。屡次搬家,我最舍不得扔掉的,是来自学生的信件。有位在新民晚报工作廿多年的学生,用毛笔给我写了一封贺年信,我珍藏至今。
耄耋之年的我,仍记得不少学生的名字,有的当了教授,有的做了翻译,还有的是公务员、经理人……想着他们有出息有作为,心底就涌起园丁的自豪,全无人生迟暮的伤感。
当然,也有很多学生如同断了线的风筝。我很理解——他们有的也已是老人,有的正当壮年,却是上有老下有小,事业家庭两头顾,不容易。
今年教师节那天,我接到了一个来自美国的越洋电话,对方在电话里流露出浓浓的思乡之情:“老师,我的根在上海,时常想念您啊!”
国庆节的傍晚,我又接到电话,对方自报家门,说,他是我1968年教过的学生,说着说着,声音竟有些哽咽:“对不起老师啊,这些年我实在是太忙太忙,今天打电话之前,心里十分忐忑,一是生怕老师的电话号码变了,二是担心多年未联系,老师会怪罪……”
其实,我还是当年那个疼爱学生的老师。他一口一个“老师”,叫得我心花怒放,热泪盈眶,哪会去责怪他呀?
那天,我和他聊了一个多小时,畅谈这些年学校的改变,倾听他这些年事业的发展。他还告诉我,不久前,他在老年书画班上巧遇一位年长他十岁的老校友,竟然也是我的学生。他俩约定,一定要想方设法联系上纪老师,想把“光荣在党50年”纪念章、全国先进工作者荣誉奖章带给老师看看。
听着他在电话那头絮絮地诉说,我的思绪回到了当年。一个胖墩墩的男孩,喜欢写记叙文,还能写一手挺不错的毛笔字。1978年春天,他兴冲冲地给我送来一本《好儿童》期刊,扉页上印有他创作的一首儿童诗,说是来向老师汇报,仿佛交卷一般……
哦,这个在国庆之夜打来电话的学生,就是近年来时常在《上海老年报》上发表文章的作者。我由衷感激这张报报,让我时隔多年师生再度相逢。我相信,多读报,勤思考,一定会让我永葆生命活力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