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家订了十多份报刊,个把月就积起一大筐。询问保安员山东大哥老周有无回收废品的人,他把安徽老陈的手机号给了我。
第一回拨通手机,老陈很警觉,怕遇上电信诈骗。我自报家门,“是保安老周推荐的,您能否回收旧报纸旧杂志”,他答“行”。
老陈六十出头,高而瘦,头发花白,一张隔夜面孔,皱巴巴的外套好像也没洗干净。他拉着四个轱辘的平板车,提着一个硕大的蛇皮袋,操着淮北口音:“哎哟,你家报纸还真不少,总共多少斤?”我说:“这堆报纸总计43公斤。”
老陈双手撑开蛇皮袋,让我搭把手,把一摞摞报纸投入袋里,也不复秤,直接从拴在腰间的小包里数出60元给我。临走留下一句,“以后,我随叫随到”。
这是六年前的初次成交,从此,我把他的手机号码命名为“收报纸老陈”。每个月打电话约他一趟,他从不黏糊。只有一次,清明节前,他抱歉地回复我:“回老家上坟了,过几天行不?”电话那头,有点怯生生的。我赶紧说“没事没事,多搁十天半月不会发霉的”。他“嘿嘿”笑了。
一来二去好几年,老陈依然不修边幅。前两年,他套上了绿马甲,上面印着“垃圾分类志愿者”,平添了几分精神。有一回腊月小年,我家又理出一大堆过期报刊。接到我的电话,不到一支烟的工夫,老陈就来了。我随口问他,哪天回老家?他摇着头说,“就在上海过年了,要负责马路对面那个小区的垃圾分类,从早到晚忙得很”。话语间,他把“负责”两字念出了重音,听得出,很有成就感。
某天午后,下午有贵客要来家访,我请老陈马上来收报纸。谁知他不耐烦地呛我:“没空,正忙!”再打过去,他甩了一句:“我现在负责垃圾分类工作,忙!”这次,他突出了“工作”二字的重音。在他看来,负责垃圾分类是正经的主业,回收废品已是业余的零活,理应主次分明,因此违背“随叫随到”的承诺,也是情有可原的。
前些天,他又上门回收报纸,说起现在旧报纸的行情跌得厉害,他给的回收价还是比别家略高些,说,“对老客户应该优惠”。说完,就要扫我的微信,“手机转账既方便又卫生”。
咱俩交易挺讲诚信,卖报纸的不虚报,回收的不压价,每趟还能聊上几句。最近的一次,我问他,近期是否回过老家,他说,“要迎接全国创建文明城区大检查,实在走不开”。
至今没问过他的名字,只是习惯性地称他“老陈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