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姐这天早上很慈悲,让自小对音乐敏感的那双娇嫩的耳朵,尽着老哥老姐妹们暴虐。原本一大早准备买菜拣菜的,然后把黄梅天后的被褥床单晒一晒,结果“欢乐老人群”里“叮咚叮咚”热闹了好一阵,是几个文艺老人突然来了兴致,号召大家“嗨”上一曲,卡拉OK“早鸟场”,折上加折。
音量轰鸣,歌声撕心裂肺。“亚拉索,那就是青藏高原……”群主李阿姨唱到《青藏高原》最后一句,调门自由得像高原雄鹰;孙老头唱起汪峰的《飞得更高》,扯着嗓子喊了半分钟,又毫无预兆地静默下来,仿佛经历过高空坠落,猛然摔下拍到水泥地上。老姐叫苦不迭,这样的音色,再美的歌都会唱出骂大街的效果!话筒塞到了老姐手里,她自然不容推却,一曲《独上西楼》唱毕,引得一片狂呼,嚷嚷着“再来一首”。年轻时无论业余或专业的文艺团队里,老姐向来都是台柱子,顶不欠夸。或许对于李阿姨、孙老头,对于一大群老头老太,年轻时错失太多,唱歌、跳舞、打扮,总算到了各种兴趣可以自由撷取的年龄,于是就速成恶补,三教九流的打扮可以集于一身,华尔兹、探戈、迪斯科都跳得没有区别。
相比前几年,如今的老姐,对于碍眼或碍耳的,她都会淡淡一笑。尤其对于生死,放以前,每当聊到“某某突然说没就没了”“某某只因摔了一跤,不到一年就走了”时,她总会有种“唇亡齿寒”或“丧钟为谁而鸣”的惊惧,如今,这样的话题草草几句就会结束,紧接着就会约好游山或者跳舞唱歌的时间,然后该干啥还是干啥。
有一年国庆长假,外甥要给她买几件衣服,她很开心地跟着去商场逛了一圈,结果空手而归。其实,她曾站在那些款式新颖的服装前抚了又抚,结果一翻出价牌,就收手了,“还是拼多多上买算了”。但时隔没几日,她特别得意地给外甥发视频,“我买了两件衣裳,原价600元,砍了近半”。这天老姐在一家服装商场浏览欣赏,导购小姐笑容灿烂:“阿姨气质那么好,试试这套!”老姐倒也不计较导购小姐用“气质好”来骂她不漂亮、年老色衰,她理理头发,试穿了几件,欣赏完“气质好”的自己后就一番砍价,最后买了下来。后来,外甥并没有跟她解释商家在“原价”上打折的套路。开心就好。
穿衣打扮,吃喝玩乐,对于老姐,其实是一首听腻了的“老歌”。老姐想要找到属于自己的东西。
前些日子,老姐问起外甥,如果开个直播间,是不是需要很多设备呢?外甥对她突然萌发的兴趣大感意外。老姐平时喜欢刷抖音,那些“音乐人”声线里缺了一根支撑的筋,竟也开起直播间,还拥有大批老铁,她心里便痒痒的。后来外甥回她开直播要配备这个那个的,老姐便知难而退了。
不过老姐并没有就此罢休。上月,她应邀给一个合唱团义务辅导,她像开足的发条,劲道十足。排练时走调的,冒尖的,跺脚打节拍的,得一个个纠正,鼻尖上汗珠聚起又滴下,曲谱变得斑斑驳驳的,她也不恼。回到家,做饭时也会在微信里听“回课”。一旁的外甥怪她:“何必呀,让自己忙成这样!”老姐用食指竖在唇前“嘘”了一声,继续给对方矫正吐词,“是‘舍己’不是‘色己’”。
“有那么多新朋友需要我,我也开心啊。”回外甥话时,老姐眼睛都亮了,澄澈了,眼神里充满想象和希望。像是满足了某个心愿一般,老姐把它当作自己歌唱生涯里的一支“新曲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