写过一篇《布依鸟语》,竟然也会引得上海读者的关注,他们对我说,没想到你这个从不养鸟的人,也会对鸟雀的啼鸣感兴趣,还写出文章来。
其实,那是因为,年轻的时候,当知青的年代里,在村寨听惯了各种小鸟的叽喳啁啾,看到了各式羽毛的小鸟姿态各异的生活方式。有时候还会跟着比我年少的村寨娃娃去山林里掏鸟蛋,看破壳而出的各种小鸟的模样。故而,我对鸟雀多少有了一份感情。
在云南西双版纳的百鸟溪谷,伴着阵阵飞泻而下的山泉水,我倾听过百鸟悦耳的鸟语;在贵州惠水的百鸟小镇上,我也专程到山谷里倾听百鸟的歌唱。
近10年来,为躲避上海的酷暑,年年要回到贵州的大山里住上两三个月,读书写作之余,也会凝神倾听山岭里和密林中传来的风声、雨声、鸟雀们在各种天气里的啼鸣声。
今年比往年去得更早些,不知是气候异常的热,还是阳光格外的灿烂。在谛听声声鸟语的时候,我发现,在百鸟的大合唱中,比往年增加了一种鸟鸣,是陌生的,又是独特的。
这鸣声怪怪的,很特别,我从未听到过。我去请教大成山麓的布依老农,约他同到草木蓊郁、树林子密密簇簇的山岭脚下,端上两把小椅子,敛声屏息地等待每天黄昏时分响起的鸟语。好在今年夏日,山里的晴天多,随着夕阳西下,暮霭渐起,随着微风飘过来的花香,林子里的鸟语又似涨潮般地响起来。那陌生中带点新鲜的、怪怪的啼鸣也响起来了。
我对眯缝着双眼,不慌不忙咂吧着叶子烟的布依老农道:“就是这种鸟,就是它!你听见了吗?”
大概是觉得我有点大惊小怪,布依老农徐徐吐出一口烟雾,道:“这种鸟叫寿带鸟。平时喜欢躲在密林繁茂的树叶后面。你见过它吗?”我摇头:“无缘见过。”老农笑出声来:“是不易见。不过,凑巧了,还是能看到。”我有些失落:“我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,还有一个多月,我就回上海了。”“能见着,”老农用肯定的语气对我道:“寿带鸟很好看,见过它就不会忘。你晓得吗,我们村寨上自古以来就相传,亲眼看见寿带鸟,会给你带来喜气,也带来福气,这喜气和福气,还会传递给你的家人。”我哈哈大笑,觉得他是在安慰我。
老农把他的叶子烟杆插在腰间,给我讲起寿带鸟的样子来。他说,寿带鸟最大的特点,就是它的尾羽。那长长的尾羽比鸟身子还要长,它的身体只有醒目的黑白两色,对比鲜明,让人一眼就能认识它;它的尾巴则非常好看,那片片羽毛令人眼花缭乱,在林间蹦跳或飞翔时,阳光照耀着那些尾羽,闪烁着金光、银光和美不胜收的颜色,叫人过目不忘。
此后,每天清晨和傍晚散步时,只要听到寿带鸟的啼鸣,我就瞪大了眼睛,朝密密的树林中张望,像侦察兵那样警觉。脚步放轻,搜索的目光更是不放过林中的任何动静。
有一回,和我一起散步的伙伴指着林子深处,叫了一声:“寿带鸟!”我循声望去,只听一阵扑簌的轻响,以及细枝与树叶相碰的晃动,遍寻不见寿带鸟的影子。
一连数天都是这样。有一天黄昏,暮霭已经浓了,我从十里河滩散步归来,觉得今天又无缘撞见寿带鸟了,哪晓得,就在我的眼前,奇遇发生了。
一只尾羽长长的美丽的寿带鸟,就在林边的地上,蹦跳着一翘一翘地啄食,它的旁边,还有一只小巧玲珑的点水雀儿,似陪伴般在它尺把远处叽喳啁啾着。
哈,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!我终于看见寿带鸟的模样了!醒目的黑白色身体,美得晃眼的长尾羽,算是有眼福了。
至于会不会像布依族老农说的那样,给我带来喜气和福气,我就说不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