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千岛湖旅游,我们下榻在一个极普通的旅馆内,门前一条砂砾马路,车嚣尘飞,好不烦人。旅馆的上端是新安江水力发电站,下处便是雕有二百六十四只石狮的白沙大桥。中间还有渡口,对岸就是新安江老街。根据旅行社日程安排,我们游览了湖光山色的千岛湖,参观了江南悬空寺、大慈岩,扬帆于碧水宛转的小三峡,拜谒了躬耕垂钓的严子陵,但我至今不忘的却是渡口的奇雾。
清晨或傍晚,我们总要至高达百米的水库大坝前散步。有时闸门打开泄水,那雄伟气势要远胜“落九天”的瀑布。一次,就在江流如脱缰之马往下泄的同时,对岸江边的浣衣女在雾珠前洗衣的形姿若隐若现地跃入我的眼帘,“花看水影,竹看月影”,我赶忙来到渡口,摆渡过去看个究竟。渡船是废弃的驳船改装的,跳板延伸至船舱深处,乘客有挑竹笼担子的,有挟着雨伞赶集的,有背着书包上学的,也有像我一样观光旅行的……忽而一团白絮从江面腾起,滚滚而来,很快在我眼前成轻烟飘飘而去。在云雾飘忽间,江边上一排浣衣女正站在水里用棒槌捣衣,噼啪、噼啪声穿透水雾传递过来。远处是静谧的青山、楼阁,石阶和炊烟。这是一支多么美好的生活乐曲啊。老船工见我面露神往,说:“这就是新安江上一大美景——奇雾,你若晚上来渡船,景色还要美。”老船工已过古稀,壮壮的,短短的花白胡子,特别有精神。他右手握着雕木烟斗,左手扶着轮机的舵。
晚上7时不到,江湖上的雾像蒸汽一般随着水涨迅速向天空弥漫。已躺在床上休息的我突然想起老船工的话,便急急披上外衣奔至渡口。船还是白天的那一艘,船工还是那个老者。他见我又来,便主动与我招呼:“上海人,你来得正是时候,今天的雾特美。你瞧那白沙大桥!”
夜茫茫,雾浓浓,桥墩、桥身什么也看不见,但那披着彩灯的拱形“飞虹”,在白雾的蒸腾中仍依稀可见。灯火、碧水、车声、笑声相辉,如仙山琼阁移至人间。我们的船缓缓地在江面上移动,一人突然惊叫:“云,一朵云在我身边绕!雪白雪白的!”老船工道:“这不是云,是雾,这就是新安江上的雾,飘飘忽忽。”
身边飘雾,脚下水流;江风爽,心情畅,妙味无穷。船到对岸,抬头望去,乃是在云雾包围下的几十级梯田形的石阶。石阶的上面全是做生意的铺面,有高大的,有矮小的,错落不一。那雾中的红黄紫蓝白的灯像披上轻纱,闪烁着,朦朦着,静静的、甜甜的——恍若天上的街市,美极了。正当大家物我两忘之时,岸边一声“栀子花,白兰花”打破了人们的沉浸。
我上了岸,没有急着去赶市,却站在阶梯的高处,目注着返回的渡船在雾中缓缓地消失,然渡船甲板上那盏灯一直亮着,我心中惦记着那位向我介绍奇雾的老船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