姐妹兔

2023-04-24    作者:辛旭光

十岁那年的夏天,姆妈带回两只灰色的小母兔。姆妈说,这是“青紫蓝”种,卖给收购站,五毛钱一斤。若是雌兔,一年能生两窝,每窝至少有六只小兔。雌雄搭配,一对小兔可卖一元。

姆妈发了号召:“谁养,换来的钱由谁支配。”我是愣小子,以为每天割一袋青草不难,便扛上了这摊事。父亲造了两间兔舍,二层小楼,瓦房竹门。兔子住二楼,粪粒透过竹片缝隙排到底层,一个月左右清一次积粪。兔肥是犒田的好肥料。

一年365天,无论节日还是考试,吃晚饭前,我都要弄回一袋鲜草。深秋时节最省心,地里丢弃了大堆的萝卜缨子,还杂有小萝卜。收集起来,可以省力几天。榆树叶之类扫拢,储于麻袋,可备青黄不接之需。兔子逼我懂得了当家不易。

我还认识了一大堆野草。凡是根茎带白色浆汁的,都是兔子的最爱,比如莴笋叶子。民间传说,兔子是捣药的神兽,专找带乳浆的草吃。带浆汁的草都有清热解毒的功效。

雌兔长到三个月,四五斤重,就在兔舍里啃竹门,打横跳。奶奶带雌兔寄到有雄兔的人家过夜,往往一夜成孕。五角一次,或回赠雄兔家一只小兔,没配上不算。姆妈要我在日历牌上记一笔,30天后就会生小兔。

冬天,姆妈找了件破棉袄,遮在兔舍门上挡风。一个大雪之后的清晨,兔舍里空空荡荡,门上没有洞,铺地的竹片已翘起。姆妈让我拆开底层的封砖,一堆新土翻在一边,幽暗中,一对眼睛闪了出来,洞口有一大簇兔毛,洞内有活物在蠕动。“兔子自己打洞,生了!”我懂得了狡兔三窟的意思。

一碗温水、一碗掺了麸皮黄豆渣的胡萝卜被放进兔笼。姆妈要我再挑些黄花郎(蒲公英)鲜草来,我早就悄悄地寻好了几处附近的草源。兔妈不时跳上二楼吃食,腹下的绒毛已稀疏,被扯下的绒毛垫在地洞里。两排粉嫩的乳头膨胀鲜亮,骄傲地凸起。

正月十五过后,院子里传来一阵骚动,兔妈衔着一片菜叶站在场地中央,小兔一匹接一匹,屁股一撅,朝前一跃,整整七只,四雌三雄。披着嫩绿奶毛的小兔围着兔妈,好像在玩丢手帕游戏。奶奶说:“小兔大了,地洞蹲不下了,要断奶了。也可以卖钱了。”

这对姐妹兔圆过好多回房,生的宝宝散落在左邻右舍。三年后,它俩变得肥硕庞大,无心繁衍。我和哥哥推着自行车,将兔姐妹送到收购站。一只八斤,一只七斤半。捏着钱,哥俩无奈地对望了一下。

上世纪九十年代,街上流行兔绒衫,仙女们穿得蓬蓬松松的。我的眼睛总会暖暖和和,哼上一句“有妈的孩子像块宝”。

此后,又养过许多兔子,皆无印象。若要问为什么,我的回答是:“你有过初恋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