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老家

2022-02-08    作者:马镇兴


  父母的老家,在沪宁线上的一座县城里,一条名为朱家弄的幽静弄堂。从1968年到2008年,悠悠岁月四十年,无数次的回老家,是我最珍贵的记忆。

  第一次远离父母,是到县郊农村插队落户。独立生活的不易、农活的苦累、日子的单调,还有对未来的迷茫,都想向母亲倾诉。每当农忙季节结束,我就迫不及待地走10多里阡陌乡路,赶到通往县城的轮船码头。母亲的担忧从不露在脸上,问长问短、做点好吃的饭菜外,常宽慰我的一句话是,“别人能过,我们也能过”。

  8年半后我上调返城,进了一家驻地在外市的省级企业,离老家远了,但好在交通方便。三四年间,一有空我就坐长途汽车回县城,下车后抄近路走田间小道、后山小路,兴冲冲地推开老家那扇木质的外门。工作稳定、生活安顿了,还有大食堂大礼堂大阅览室,工资津贴加起来比县城高不少,每天都有新鲜事。那种喜悦、满足,急切地要回老家与父母亲分享。每月发工资的那个周末,我怀揣多余的钱,自豪地交给母亲:“哈,我挣钱了。”

  1981年元旦一过,我通过外语招聘调往省城工作,两年后,妻子和女儿也迁居省城。离老家更远了,回老家的意念却愈加强烈了。时光荏苒,父母亲年事渐高,身上毛病也多了起来:父亲患了三叉神经痛,耳朵也几乎失聪;母亲先是右腿骨折,后又患胆结石。对父母亲除了挂念更多了担忧,总想多回老家看看。每次回家,住在县城的兄弟姐妹也相约而来,齐聚一堂,陪父母谈天说地、聊东聊西,同享天伦之乐。每次离家时,母亲撑着拐杖送我到家门口那一刻,让我总忍不住泪湿眼眶。

  每年春节回老家,大年初二总要举行家宴,父母亲和我们各家大人小孩20多人,围着两张大圆桌,坐得挤挤挨挨。菜都是母亲和二哥亲手做的,精致可口,堪与饭店媲美。滑嫩柔韧的斩肉(狮子头),色香味俱全的干切牛肉和肴肉,炸得金黄柔糯的猪油年糕……母亲脸上始终挂着喜盈盈的笑,平常从不喝白酒的父亲会破例喝个小半杯。

  岁月无情,2001年父亲先走了,2008年母亲也离世了,老宅也在新一轮城市建设中拆迁了。失去了主人和载体,还有老家吗?我问自己。尽管老家还有亲友,还年年相聚,但那种回父母老家的感觉和欢聚的氛围已一去不复返了。

  人生代谢、世事变迁,一些美好的东西总是要失去的,是再也回不来的,只能留在记忆里重温、回味。

  且惜今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