浦东家屋

2021-11-27    作者:赵韩德


  吴冠中先生对安徽民居满溢着喜爱。他的水墨画,高大的粉墙,黑色的瓦,一笔深黑,大块留白,添上丝丝柳,一塘水,神韵无穷。吴先生大概没见过从前浦东百姓的本地房子,否则,这些房子也会出现在先生的笔墨里。

  浦东人盖房子,相信“本地泥水木匠”。本地最好最有名的泥水木匠叫杨斯盛,1891年,他在外滩造出新海关大楼,威名远扬。本地泥水木匠造的房子,外墙抹纸筋石灰,再细心地护一层扎实的小篱竹。小篱竹呈“人”字形交叉,一撇是手指粗的青竹竿,五根并排;一捺也是手指粗的青竹竿,五根并排。无数个“人”字贴紧墙壁。密密实实,几乎不透雨水,护着整整一堵墙。青青的小篱竹、乌黑的鱼鳞瓦、刷遍桐油的木板窗,非常适合入画。小篱竹慢慢变黄,画儿变成另一种色彩。黄 黄的小篱竹在岁月里起了包浆,渐渐发红,画儿更美了。

  浦东人又在屋前屋后、院子四周编织半人高的荆树篱笆。荆树是一种灌木,枝条随性又柔韧,就像吴先生纵横老辣的水墨线条。从春到夏,再到秋,荆树叶都密密匝匝的,嫩绿时像翡翠,浓绿时像绸缎。墨绿的叶子里有时躲着一条大青虫。不过别怕,它不是刺毛虫,也不是洋辣子。不多时日,大青虫就化成极其漂亮的彩蝶,迎风起舞。本地小孩一边追一边喊:“粱山伯~~祝英台!梁山伯~~祝英台!”

  用荆树叶熬水洗头,头发又黑又亮。本地嫂子本地姑娘的头发,常常带了荆叶的清香。

  荆树会开花。春末夏初,河鱼泼泼,本地人屋檐下挂起用柳枝穿着的烧饼,荆树开花了。浅紫的花儿缀在荆树篱笆,好像散落人间的晚霞。

  也有用小篱竹搭的篱笆 ,疏疏落落的。小竹竿一人多高,梢头剪平,交叉出大大的格子,很适宜丝瓜攀藤,牵牛搭手,葫芦上架,蔷薇探头。篱根一带是秋菊的地盘。本地的文化人相信,陶彭泽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,就是这模样的篱、这模样的菊。

  浦东人就这么自自然然的过日子,很少有争斗的狠劲。这里的富户,无非是把小篱竹改为宽厚的毛竹片,隔一段距离立一个竹桩,编得厚重如墙。竹墙密不透风,竹墙上向外伸出浓浓的绿荫,那是榆树、玉兰树、枫树的宽大树冠,在夏天里,是蝉的乐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