盐冬瓜是我家的夏令下饭(甬语:小菜)。一识货朋友赞道,还有盐冬瓜,外面吃不到的!我回复,这是我母亲传下来的。
父母亲出生于浙江鄞县,是正宗的宁波人。宁波特产“三臭”,臭冬瓜是其中之一。上世纪六十年代,我陪母亲去宁波乡下休养,随母拜访各位老长辈,女主人常常从臭缸里捞出臭冬瓜,让母亲尝鲜。还说,这东西,现在城里吃不到的。母亲嫁到城里后,做不成臭冬瓜,就开始做盐冬瓜。
小时候,家里孩子多,餐桌上素菜唱主角,冬瓜几分钱一斤,三天两头吃。冬瓜能煮汤, 红烧,煨毛豆,是素菜中的百搭。幼年的我们吃饭吃得呒没味道了,就从家里的一只白色瓷缸里搛一块盐冬瓜,放在蓝边碗里,浇几滴麻油,剩下的白饭立刻下肚了。有时,还要再盛半碗米饭,才对得起嘴里残存的咸鲜味。母亲就会笑眯眯地说,咸煞了是口伐?一块盐冬瓜,咸倒一头牛。
夏天,家里的盐冬瓜从不断货。盛盐冬瓜的瓷缸,放在菜橱旁的一只柜子顶上。大人掀开盖就能拿到,小孩子需踏在小凳子上才够得到。母亲有一条禁令,搛盐冬瓜,一定要用清爽的筷子。否则,缸里的水浑了,盐冬瓜就要酸掉。
大概一个星期到十天,母亲就会叫上我们,与她一起去菜场买冬瓜,帮着拎回来。有一次,我在一旁看她怎样做盐冬瓜。先把粗盐放入瓷缸,灌入沸水,冷却后,用筷子沾一下,放在舌尖试味。同时,将洗净皮的冬瓜放在水里煮,煮得差不多时,盛出待用。冷却后,一块一块放进瓷缸,让盐水浸没冬瓜,盖上盖子,两天后即可食用。
我成家搬离老宅之后,有一天想起盐冬瓜的清香咸鲜,就买了一块冬瓜,与妻子一起试着做了一次。我做的盐冬瓜淡而无味,瓜皮上的瓜茸软塌塌的,看了一点食欲也没有 ,沾着酱油才勉强吃了下去。
那天回母亲处吃饭,说起此事,母亲哈哈大笑。说,你一定漏了哪道程序。请教窍门,母亲说,哪有什么窍门,只要做到三点就可以了。瓜茸软而不烂,瓜皮脆而不硬,味道咸中有鲜。我问怎样做到呢?她说,这都是熟能生巧的事。瑞玲(我妻子)菜 烧得这么好吃,做盐冬瓜,不在话下。母亲又补充道,现在有冰箱,冬瓜不必浸在盐水里,直接把盐抹在瓜茸上,放进冰箱冷藏,一两天就可以。妻子在一旁悄悄地说,这更考验功夫了!
不知妻从母亲那儿得来什么真传,此后做的盐冬瓜,都软硬适中,咸淡相宜,鲜香俱佳,也成了我家餐桌上的夏日主打菜。我问妻子,您在老太太那儿学到了什么秘诀,怎么这盐冬瓜越做越好吃?妻子嘻笑道,祖传秘方,传媳不传子。又说,你吃这盐冬瓜,怀着对母亲的一份感情,心里无比鲜美。或许妻讲的有道理,天下的美食,都蕴含着一段美好的人文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