凡人的情书

2021-04-24    作者:徐蕙照


  名人的情书是可以结集出版的,尤其是名人与名人之间的情书。现在说说凡人的情书 、那个特殊年代的凡人情书 。

  作为凡人,我们很少有机会看到其他凡人的情书。搜肠刮肚,我只看过两封别人的情书。第一封是表姐的某任男朋友写给她的情书。那时我还很小,情书上的字是认全了,里面说的东西却不懂。里面并没写隐秘的私情,倒更像是读书笔记。字迹漂亮,洋洋洒洒好几张,是那种互相探讨的笔记,聊的是《大卫·科波菲尔》。当时他借我表姐一本《大卫·科波菲尔》,就在情书里讨论这本书。似乎表姐的男朋友在反驳她前一封书信中的某些看法或读书心得,语气很委婉。诸如:对于这个问题,我是这样看的,你觉得呢?当时,外国名著已经开始解禁,但只限于内部发行。有渠道买到这样的书,说明你或者你的家庭不是一般人。表姐长得娇小漂亮,很符合那时的审美,喜欢她的男孩不少。想必那个男朋友的家庭颇有些不一般。不知道表姐给我看这封情书,是不是想透过我向我父母传达这样一个信息——她交到了一个不错的男朋友。不过,这任男朋友很快成了前男友。我看到的第二封情书,是老家的一个远房堂姑,小名娟娟。虽说是姑姑辈,论年龄,比我还小两三岁。二哥在老家插队十年,我跟母亲探望过他好几回。娟娟是跟我最熟的女孩,仗着沾亲的关系,常常霸着我,让其他想跟我玩的女孩不爽。那年祖母去世,我已经工作了,随哥哥们去老家奔丧,抽空,娟娟把我拉到她家,神秘兮兮地塞给我一封信。打开一看,是她男朋友写给她的情书。那时候,乡下的青年男女相识,还是靠人介绍,比说媒好点,讲究个你情我愿。只要双方看着条件合适 ,基本上就定了终身。如果两家离得远,从相亲到结婚,总共也见不着几面。

   娟娟的男朋友是复员军人,当时在农村是很吃香的。娟娟长得一般,好在她父亲在矿上当工人,家里有活钱,在当时的农村也很吃香,两家门当户对。他们不在同一个乡,两人只见过一面。有这封情书打底,代表他们的婚事不会有变数了。那时农村孩子读书少,那封情书错别字连篇,笨拙的字迹却一笔一画,十分认真。上面称娟娟为同志,说,见了你,觉得我们是可以一起在革命道路上共同前进的人,云云,最后致以革命的敬礼。我估计,写这封大半页的情书,已经使尽了他的洪荒之力。

  再听到娟娟的消息,是在第二年。那时她和男朋友已经定了婚期,她骑车去无锡城里买嫁妆。她个头矮,骑着二十八寸的男车,车后座又带着东西,本来就骑不稳,后面开来一辆鲁莽的大卡车,把她撞倒了。当时,她拍拍灰就骑上车回家了,半夜,突然大口吐血,当夜就死了。估计是撞破了内脏。

  娟娟的故事太沉重,说个轻松点的。

  那时候学工,车间里除了机修工是男的,都是女的。女师傅们一边手脚麻利地做着工,一边聊着家长里短。车间里有个小个子女工,四十来岁,永远披着一头吹得很有型的长波浪,是车间里最爱美的女人。一次,说到她和老公谈朋友时,她老公很爱给她写情书,每封情书都称她:你是我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。

  想必,这是最有喜感的情书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