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的手

2020-12-19    作者:徐鸣


  妈妈的手,是一双拿粉笔的手,与旁人没什么两样,在我眼里却非比寻常。作为老师,妈妈桃李满天下,却没有辅导过我一道题目,指导过一门作业,仅仅把1本笔记本和1本书法字帖递给我,算是完成任务了。我无人指导,又什么都不懂,胡写乱描,文没作好,字也没练成。

  为了教学需要,妈妈分别上过物理、数学和政治课。正规中学里,很少有老师横跨三门学科或同时兼任两门学科的。据75届学生回忆:“李老师上课因材施教,由浅入深,尽量把复杂的数学、物理公式用通俗的语言表达出来,使我们听得懂,记得住。”讲到绝对值,妈妈形容这是两个数字之间的距离。她教的班级,数学成绩在年级里名列前茅,以至于后来接手的数学老师压力很大 。

  妈妈还担任过好几届班主任。课后,她经常穿梭于逼仄的弄堂里,一家一家敲门,调皮捣蛋的学生家去得更多 。日子久了,她与学生家长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。常常耳闻妈妈谈起,谁谁的家长在什么单位工作,休息天是星期几。

  妈妈知道有点亏欠我了,因此,将她的动手特长传给第三代,变着法儿启蒙孙女,教孙女拼搭难度较高的积木 。我女儿聪明,一学就会。为此,我曾与妈妈开玩笑:“我小时候,你怎么不教我搭积木,害得我动手能力这么差。”妈妈实话实说:“以前我没空管你,现在可以关心你了。”

  退休后,妈妈做起了本帮点心南瓜饼。每逢七八月南瓜上市,我去探望父母,妈妈总是给我做南瓜饼解馋。在她煮南瓜、刮南瓜泥、拌面粉团、煎南瓜饼的过程中,我感受到了浓浓的母爱。妈妈做的南瓜饼,南瓜的比例大于面粉,又香又糯,远胜超市或饭店里卖的 ,我一口气能吃好几个。到了耄耋之年,妈妈做不动了,她做的南瓜饼成了我的乡愁。

  妈妈的手,不仅温暖灵巧,更有担当。每逢冬季,上了六天班的妈妈趁星期六晚间公用水池闲着,把全家人的被套和床单换下来洗涤。大半夜,我睡在暖和的被窝里,被脚步声惊醒,发觉妈妈还在忙碌。当时没有多少触动,长大后,我接替妈妈洗被套洗床单,冰冷的水刺得双手发痛发麻变得通红,我才深切体会到妈妈对家庭的奉献。这次,妈妈突然发病住院,痛得十分难受,在病床上翻来覆去地挣扎。我帮不了她,心里特别难过,只能一手握着妈妈青筋凸出的干枯的手,一手轻轻抚摸她满是皱纹的额头、被针管扎出乌青的手臂、被插了胃管的鼻梁。长那么大,我还是头一回这样安抚妈妈 。

  93岁的妈妈赶着去天堂上课了。我泪流满面,回想56年前,我小学开学的第一天,妈妈温润的大手牵着我的小手,将我交给班主任。这是我的读书生涯中,唯一一次大人送我去学校念书。小学一年级的事情都记不清了,只有妈妈的手,永远忘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