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不起,郭若松

2020-12-12    作者:吴营洲


  郭若松是从路边捡回来的。只有巴掌大小,路都走不稳,叫声很细。白底棕纹,嘴角也是棕色的,像吃了炸酱面没擦干净。棕色的尾巴上生有稀疏的白毛,宛若银针。它的眼睛很大,眼珠也呈棕色,晶莹透亮。它总是睁着大大的眼睛,四处张望,眼神里满是疑惑,似乎不知身在何处。打开门,它只是探着小脑瓜往外瞅,并不跑出去。

  日子一天天过去,它变得很闹腾。挠沙发,挠书,挠床单,挠纸箱……见到别的猫就扑。自己先倒地,然后搂住对方 ,将其翻倒,好像受过摔跤训练。无论谁从它身边走过,它抬手就是一巴掌。半大小子狗也嫌,就是这个年龄段吧。

  半个花生皮、一颗生花生,它都能在地上拨拉来拨拉去,玩上半天。看它自我陶醉的神色,令我想起穷孩子的快乐。有时,它也玩塑料袋。把塑料袋往高处抛,再去扑。一次又一次,直到把塑料袋撕成一片片。有一回,它把塑料袋套到脑袋上了,满地乱转,喵喵求救。它还常常叼袜子玩。只要袜子少了一只,另一只肯定被它叼到床底下或别的旮旯里了,过几天又会叼出来。

  它有捕食的天性。我蒙着被子在床上躺着,手脚一动,它的小耳朵就支楞起来,琥珀似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。再动,它就饿虎扑食般扑上来,瞬时叼住动的地方。有时候,隔着被子都能把我的脚丫咬破。我常常像逗傻子一样逗它,它 每次都全力以赴。它很聪明,能预感到我什么时候起床,提前几秒钟钻到床底下,待我穿鞋,便一下一下挠我的脚后跟……

  它长得很快。几个月下来,便跟小猪崽子似的,抱起来沉甸甸的。它开始登高爬低,拓展领地。第一次,它跳上一堆书,再跳上书柜,喵喵喵地叫起来。在书柜顶上虎视牛行,踱来踱去。

  有一次,它从书柜上跳上半掩的屋门。屋门悠悠地晃起来,它吓得喵喵惨叫,浑身紧缩,久久不敢动弹。后来,便常见它在屋门上蹲着,弓腰缩臀,荡秋千似的,很是享受。它甚至能从晃动的门上窜到邻近的暖气管上,在细细的暖气管上款步前行,不时用眼瞄我。

  有时,它会蹲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,搡都搡不走。搡它时,眼神和叫声里满是委屈……

  它是男猫,渐渐长大了,开始闻其他猫的屁股,闻自己的屁股。该给它做手术了。这或许不人道,但是,若惹得母猫生出一堆猫崽又无处可送,更不人道……做完手术,它没了精神。我总觉得对不住它。

  一天清晨,我还在熟睡,露在被子外面的脚丫被挠了一下,睁眼一 看,是它。正扒着床沿瞅我呢。我马上把脚丫缩进被窝里,使劲地倒腾,希望它能像往日一样猛地扑过来,即使把我的脚趾头咬破。然而,它只是无力地从床沿上滑了下去,一晃一晃地去了别的屋。

  那天晚上,我买了四分之一只咸水鸭,自斟自饮。它蹲在一旁,偶尔也啃点骨头。鸭肉不能给它,太咸。

  夜里,我听到咔咔咔的咳嗽声 。慌忙出去看,它正趴在地上边咳边吐。莫非鸭骨头卡住了?可其他猫也吃了啊,怎么不吐?再说,吐点猫粮

  也很正常。有时它们没饥没饱,吃多了也吐。

  第二天一早,它竟在卫生间地上瘫软地趴着。我把它抱到床上。过了一会,见它又在厨房的地上趴着,依旧瘫软。我又把它抱回床上。出门前,它却在床前的地上趴着 。再去抱它,它钻到了床底下……

  下班回来,别的猫都探出头来瞅我,唯独不见它。我到处找,都找不到。喊它:郭若松!郭若松!松松!松松!小松子!小松子!这是我第一次直呼它的名字。没有回应。翻出手电,在床底下、沙发后面来来回回地照,依然没有。莫非跑出去了?不可能啊!指不定在哪儿藏着呢!

  第二天早晨,我终于在另一个房间的暖气片底下找到了它。已经僵了!后来,一位宠物医生告诉我,狗和猫,都不能喂食尖锐坚硬的骨头 ,尤其是鸡鸭骨头。对不起,郭若松,是我无意中害了你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