腾 飞

2020-08-31    作者:盛 放

       冬天的一个晚上,临时急需复印一份资料,顶着寒风去了小区旁边的一家小店。

       这是一家很小的小店,门脸破旧,店面逼仄,大概只有几个平方米,一张放电脑的书桌、一台复印机就占了一半空间,墙边的架子则被各种耗材塞得满满当当的。店面后侧开了一扇小门,门后隐隐可见一串挂在绳子上的衣服,那是老板一家生活的空间,面积不比前面大,只放下了一张一米五的床和一只立柜。

       老板娘接待的我,她操作复印机的时候,一个孩子在她腿边绕来绕去。电脑音箱里播放着一个男人一板一眼的声音,仔细一听,是PS技法讲解。老板坐在电脑前,一边听课一边动鼠标。我歪过头去往屏幕上张望了一眼,发现他正在认认真真地给一只七星瓢虫调色。快离开的时候,老板的大儿子从后面走出来,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,摸出手机,开始跟着手机朗读英文单词。字正腔圆,音色醇厚。

       付好钱,我离开了这家店,走出几步又回头看,就着店里漏出的那一团毛茸茸的橘色的光,我看到这家小店居然还有名字:腾飞。腾飞电脑打字复印修理店。

       回家跟先生说起,他说:我知道那家人,还是我们四川老乡呐!听说他们在这里开店已经十几年啦!

       前几天,我们家电脑的网线插口似乎坏掉了,我又去了那家店。老板正在帮一个顾客打印照片。我一边等一边和他们聊天。

       这才惊觉距离那个冬天的晚上竟然已经两三年——他们家老二开始上小学,老大则要在这个暑假转学回四川广元的老家。因为老二出生在二孩政策放开之前,这一违反计划生育法规的事实让他们办不下居住证积分,孩子们不能在上海参加中考和高考。老大初一了,虽然离中考还有一段时间,但两地的教材体系不一致,必须提早两年回去适应。老家那边联系的学校是寄宿制,他妈妈带他回去安顿好就返回上海。

       老板说,上海的英语很强,但数学老家那边学得难一些,不知道儿子回去跟不跟得上;老板娘对老板说:给我搞一个“周末随心飞”呗,我每个礼拜都回去看他。老板笑笑不答应——每个礼拜都回去,怎么可能?生意怎么办?老二又怎么办?

       我们都沉默了,只有门外的蝉鸣一声高过一声,叫得人牙根发紧。另外那个顾客的照片打印好了,老板收拾东西,准备跟我上门去看看我那网线到底怎么回事。

       这是盛夏的午后,热辣辣的阳光一泻千里。一出店门,汗水就从额头上蜂拥而出。老板推出一辆电瓶车,让我坐在后座指路,一起去我们家。我回头再望了一眼他们的店名——

       呵,所有的腾飞,在对抗地心引力的起飞阶段,都是不容易的,只能一直加速,一直加油。

       不要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