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桥头

2024-03-25    作者:赵春华

  水桥头,流转的是一帧平实热闹又多彩的乡村生活图像。寂静时,流水轻漾,被鸭子的呷呷声划破,被一叶小划子船的木桨挑碎……江南好,春来江水绿如蓝。

  江南好,村前宅后多河流。当地居民都要在屋后宅前排水桥,方便他们到达河边汲水,洗漱。一般是用石板铺就的台阶,也有厚实的木板铺成。木水桥很少见。

  我家屋后临河,河岸上有竹园,打开东门,沿竹园边的小径行十数步,便是一座石板水桥。

  清晨,从梦乡里醒来,听见脚步声、咳嗽声响到水桥头。捣衣声、刷马桶声,搅碎晨的宁静。穿衣起床,睡眼惺忪,朝霞爬起来了,染红了东窗,热热闹闹的一天拉开了帷幕。

  有好多次,我看见门前那家的阿进哥,提着一串鱼到水桥杀鱼,那是他一个早晨的渔获。他静静地守在岸上,直到有黑鱼王露出水面,甚至只见水下一点黑影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用鱼叉戳到了黑鱼王。春天,他背着罩笼,趁鱼儿在河畔的水草丛交尾,用罩笼捕鱼。小小的我,看到提着渔获经过我家的阿进哥,羡慕极了。

  那时,河水还是清爽的,小鱼儿,特别是柳叶般的穿条鱼游来游去,清晰可见,家家都在水桥上淘米洗菜。也有讲究的,在家东头挖一口井,用井水淘米洗菜。汏衣裳也多在水桥上,木槌子捣衣,捣衣声传得很远,诗文里唤作浣纱,村妇成了浣纱女。

  水桥头常常会演绎悲喜剧。村上有一个嫂子,因为家庭矛盾,闹得鸡犬不宁,干脆从水桥头走到河里,在齐腰深的水中定定地站着,哭喊“我没法活了,我没法活了”,等着乡邻把她拉上岸。东村一个长得很漂亮的中年妇女,上水桥时不幸羊癫疯犯了,一头扎进河里,没人看见,一命呜呼了。

  喜事也有啊。有女嫁到二十多里远的地方,嫁妆很多,陆路搬,太费人力,于是从水路走。高高叠起的被子,还有梳妆台、五斗橱、红漆马桶……都贴了红纸。有几人摇着橹,嫁妆船从水桥边出发了。

  水桥头最热闹的时候是夏天的傍晚。太阳还没落山,红红的挂在西天。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来到水桥上,清洗农具,洗去汗水。会游泳的,干脆一个猛子扎到河当中,狗爬式的泳姿蹬起了水浪,扑通扑通的声音响彻水桥石周围……

  我成年后在县城工作,早出晚归,骑自行车上班。天大热时,我早上从水桥石下河,游一会泳,上班去。傍晚到家,停好自行车,又到水桥头游泳。

  那时,我不会钓鱼,不会戳鱼,不会罩鱼,但在水桥石畔,将两片瓦片一合,捉到过塘鳢鱼,还在水桥石上摸螺蛳,一摸一大把,只只好。据说,塘鳢鱼对水质要求很高。现在,市面上几乎看不到它的踪影了。

  而今,村民大多用上了自来水,水桥犹存,作用甚微,却像一页翻不动的画面,烙在我记忆的册页上。